[军旅作家贺贵成长篇小说《雪域高原》系列评论之十]

只 有 热 血 和 路 知 道

——浅析贺贵成长篇小说《雪域高原》

向宝云 马云鹤

泥土、水泥、沙子、路基、沥青、桥柱，这些粗糙的没有任何光泽的词汇，经过那些挥着挥舞着长镐，汗如雨下，面目黝黑的修路人的打磨，就好像拥有魔法的人，挥舞铁镐，用汗水点化，才使石子、沙土和水泥变成笔直的绵延的道路。因为有了路，从此步伐和心灵都再也没有障碍。

除了异常恶劣的自然环境，单调匮乏的物质供给，稀少的人烟，常年不能团聚的家人，无法逃避的自然灾害，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是我们想不到的。

那么，就让我们看看贺贵成创作的这本40万字，被称作“青藏公路建设者之歌”的《雪域高原》。在这本创作长达20年的时间里，被反反复复修改过10多次的长篇小说，将向我们真实而细腻地描述青藏公路建设者的生活。看看作者稳健而温情的笔触将要向我们描画出多少动人的形象。

如聚焦在显微镜之下毛孔般真实而细微的生活，一寸一寸为我们展开。

图：白雪覆盖下改建前的青藏公路

时代的群像和温暖的个像

擅长创作军旅题材长篇小说的贺贵成这次依然没有让我们失望。有过20多年军旅生涯的他，在这部小说中倾注了他不少的心血。这部被称作“青藏公路建设者之歌”的《雪域高原》首先是一本吸引人读下去的小说。故事一开始，就以随着后来被确认为是一场“笑话”的“炊事员持枪杀团长”事件展开……如果此刻有个全知的画外音响起的话，它一定会说“从此刻起，在这部小说里占据浓重笔墨的人物将纷纷出场。他们之间将发生很多很多引人入胜的故事。且看神奇的命运之手怎么点化。”

确实是，故事一开场，这部小说就将浓墨书写的人物都被牵涉进这出“闹剧”里：铮铮铁骨而满腹柔情的男子汉秦擎天，把毕生心血献给工程尖兵连最后终于牺牲在青藏公路上的的连长王大寨，有情有意偶尔犯点小迷糊的黄宝宝，毅然为公舍私的李俊杰，还有感情经历多舛的孙绪明，曾经当了逃兵最后用自己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改过决心的赵小刚，靠着团长未来女婿身份撑腰心胸狭窄最后洗心革面壮烈牺牲的张德彦，身为团长千金却放弃娇贵女儿身一心一意为战士服务的美女大夫何玲，不怕苦不怕累为藏汉人民交流做过很多努力的藏族小兵俄尕志，还有钱自化，何明凯，余辉，钱明远等等等等。

每一个名字后面跟的都是一串连绵不绝的形容词。

《雪域高原》这本书首先是一部个像描写很成功的小说。故事涉及的人物很多，各人有各人独特的家庭背景，性格特征，心酸往事，但是在作者匠心独具的安排下，每个人物的形象都那么鲜明，每个人物形象都好像是一粒包裹在扇贝里未被开启的珍珠，有着团团包裹的内心和身世，随着故事的渐渐发展，每个扇贝都有被开启的机会，光芒四射的瞬间，你会发现它们的光芒丝毫也不雷同，各有风采，而且它们发光的意义并不是为了独自骄傲，而是为了可以串在一起发出更耀眼的时代之光，犹如一串绝世珍宝。要描写这么多人物，却又完全不雷同，让读者觉得每个出场的人物性格都是这么鲜明，实在是很不容易。况且在这个故事里，除了有那些从一而终持续如珍珠般发光的人物形象，比如秦擎天，何玲，黄宝宝，王大寨，俄尕志，也还是有那些起先被沙粒包裹，粗糙需要用情节打磨才终于显露出时代光芒的人物形象，比如赵小刚，张德彦。更多的人物形象都是在成长的过程中逐渐变得剔透晶莹的。

所以，这部小说又是一部群像刻画很成功的小说。

这部小说，从人物情节刻画上来说，无论是群像，还是个像，都是非常成功的。每一个人物形象，不在乎笔墨多少，都是一粒闪闪发光的珍珠，拼起来个人的光芒又不会相互遮蔽，反而能够很好的相互映衬，形成一串异常耀眼的稀世珍宝。

拿秦擎天和何小碧来举例子吧。

作者在秦擎天和何小碧这两个人物形象身上用的笔墨完全不一样多。如果说秦擎天是浓妆重抹，那么何小碧就只能算是一笔带过。但是那个身材稚嫩，长着可爱娃娃脸，站在边疆异常寒冷的营地门口手拿热水瓶满脸真挚笑容的何小碧给读者心里带来的感动丝毫不比有着赫赫战功，总是费尽脑汁为战友为集体做好事的秦擎天少。因为那个带病坚持参加公路修建，牺牲前还在说“对不起，我没有完成任务……”满脸挂着遗憾泪水的十七岁的小战士，在这曲异常雄壮豪迈的青藏公路建设者之歌中，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音符，短短地奏了几个单音，就戛然而止，但是他的生命，就像他第一次在寒冷的冬天拎着热水瓶出场的方式一样，虽然只是一个没来得及奏响宏伟篇章就匆匆消失的音符，但是他就像那异常恶劣自然环境下能够给人带来温暖与感动的热开水。虽然平淡，却真实而有温度。没有了千千万万他这样简单温暖的小音符，就奏不响这曲宏伟豪迈的时代篇章。

没有了千千万万温暖的个像，就不会有宏伟璀璨的时代群像。

再来说说秦擎天这个作者极力刻画的人物，这个曾经的劳动模范，因为“黄宝宝事件”受到牵连被下放到工程尖兵连，但是他没有自怨自艾，相反，正是因为经过在工程尖兵连的打磨，他收获了他的事业也收获了他的爱情。

秦擎天这个人物形象，贯穿了整个故事的始末，从一开始的“黄宝宝事件”，一直到最后，他和何玲站在修建好的大桥上，携手看霞光，故事中的多条线索都是围绕他展开的。正是在工程尖兵连在雪域高原恶劣的生活和施工环境下，秦擎天的铮铮铁骨和丝丝柔情才更好的凸显出来。艰难危险时，他总是冲在第一线，工程遇到跨越不过去的难关时，他总是第一个想出办法的，他文武双全，写的一手好文章，对战士情同手足，经常自己贴钱给战士买东西，甚至冒着贪污公款的风险，也不愿意辩解，拿自己微薄的工资以组织的名义给家庭比较困难的战士家里寄钱。多少次，他顶着高原干燥气候下得的严重痔疮和肛裂的疼痛，在工地上挥汗如雨，直到最后晕倒在工地上。无论别人怎么对待他，他都选择包容，即使面对多次陷害他的张德彦，他也是毫无芥蒂地帮助和感化，最后那个总是偷懒的心胸狭窄的“小白脸”张德彦也在秦擎天的身体力行里变化了，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张德彦最后倒在工地上残破的身躯就说明了这一切。在工程尖兵连里，可以说，秦擎天是所有战士的榜样，吃苦他总是冲在最前面，分甜头他总是最后伸出手来，最后还要把手心里最少的甜头分出一部分给其他人。面对美丽高洁情投意合的何玲，他一直抱着成全的心态不敢奢望，即使在面对何玲紧闭双眼，渴望吻的脸庞时，也选择压抑自己内心的感情。正是这些从四面八方涌现出来的线索，勾勒出这样一个活生生，高大勇敢，大公无私而柔情百折的男子汉形象。书里写了多少关于秦擎天做的好人好事，我想任何一个读者都数不清，因为实在是数不胜数。只是那所有如丝线般细密柔软的线索，最后都汇成一条完整的线，它化成秦擎天身上的标志，只要“秦擎天”这三个字出现，就代表着安全感，勇敢，担当，聪明，舍己为人，细心体贴，隐忍大度这样的词汇涌现。

还有为了工程而每天服用安眠药才能入睡，因经常疼痛需要用手捂住肝部才能继续工作，却坚持不看医生害怕耽误工程进度，最后终于倒在病床上的王大寨。

还有那个天生红颜，出身高贵，不爱红妆，爱武装，总是和战士们一样冲在工程尖兵连最艰苦前线，从不喊苦喊累，很会讲笑话，爱好文学的何玲。

还有那个只有几次出场机会的余辉和他没有来得及表白爱情的吕莉。

还有那个每天总想着给战士们改善饮食条件，在恶劣的环境下，硬是把黄豆变成豆芽，不是抓兔子就是抓老鼠，要不就是钓鱼的炊事兵黄宝宝，那个多年不能回家看望年迈总是等在村口奶奶的黄宝宝，最后在为改善战士们生活在钓鱼的过程中牺牲了。

还有在感情上曾经面对两难选择，在工作上卖命的孙绪明。

还有那个在纸上写了无数个“不怕难不怕苦”汉字的藏族小战士俄尕志，他在给藏民牲口看病的途中被泥石流掩埋，他临死的时候，还用双手紧紧保护怀里的药箱。

如果写下去，不知道还有这个词汇要跟上多少个名字。

可以说，这本书里，出现的每一个人物形象都让读者过目不忘，记忆犹新。浓墨还是淡写的，都一样闪光。

在这个故事里，每一个生命都不潦草，无论是匆匆牺牲的何小碧，还是从头到尾都奋战在用生命修建青藏公路的秦擎天和王大寨们，当那条壮观而划时代意义的公路修通之时，那挂在天际的一抹霞光，照亮那些被恶劣高原气候摧残的黝黑身躯之时，他们都可以对着那抹带着晨起的露水和山间甘甜微风的霞光，自豪地举起自己的手，说，我的生命这样有意义。

因为有这么多鲜血撒在这片天寒地冻的人间禁地之上，有这么多年轻的身躯埋葬在这片天寒地冻的人间禁地之下，所以，人间从此没有不可能有修不通的路，可谓天堑变通途。

只有翻看了这本书的人，才知道那些异常甜美的词汇是怎样和这些皮肤黝黑的人联系在一起的，他们拥有了怎样的魔法，可以在只吃压缩蔬菜和炒黄豆的情况下，把泥土、沙子、水泥、平地机、锄头，这样粗糙的词汇变成：启程、旅游、回家，这样浪漫而温暖的词汇。因为他们为所有的人搭建了梦想成真的工具——路。

每一个温暖的个像里面都包着厚厚的正在生根发芽的核，那核就是爱国家，爱人民。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温暖的个像最后才能连成一片，大时代洪流下的宏伟群像。

反过来说，也正是有了这么能够凝聚人心的大时代，才会有了那么多心里包着厚厚的不断被爱浇灌而生根发芽的核的可爱战士。

所以说，正是因为有一个无限大爱的国家，才有了这么多愿意把个人的小爱融进去的人民。时代的群像和温暖的个像，在任何大爱蔓延的时代，都是密不可分的。

图：官兵们在改建中的青藏公路修筑路基

他们的战斗和他们的爱情

《雪域高原》是一部在处理人物性格时，将人物性格的迂回和转变都处理得很好的作品。阴暗转向光明的过程，读者都可以看的到，作者为了这些转变而做的情节设置，也很有趣，很合理，使人物的成长过程跃然纸上，人物性格的转变合情合理，不会显得很突兀，在或趣味横生，或悲壮的情节中，我们都安然接受了人物性格的转变。而同样的，这部《雪域高原》也把战士们的爱情故事放在了一条主线的位置。

孙绪明和吴雁还有文小英，余辉和吕莉，张德彦和何玲还有秦擎天，王大寨和玉洁,李俊杰和梁菊芳……故事里的主人公都有一段引人入胜的爱情故事。

看惯了那些发生在大都市里，以华服和美食为依托的光鲜靓丽的爱情故事，这些发生在大边疆天寒地冻恶劣环境下朴实的爱情顿时让人眼目一新。也正是有了这些爱情描写，《雪域高原》里面的人物形象才更加丰满真实。

在这里，大家都只穿军装，几个月洗不上一次澡，基本饮食只有脱水蔬菜和黄豆，连面条都煮不熟，不能够送巧克力和鲜花的条件下，爱情要怎么发生。可是它们也发生了，而且是更真挚，更感人。

张德彦送给何玲的绿丝巾，文小英为孙绪明打的毛衣，余辉写给吕莉没有说出“我爱你”的信，秦擎天和何玲没有完成的吻，都是这么的唯美。而已婚者中，那些常年独自生活的军嫂也在用实际行动向所有人证明她们对这些边关战士的深情矢志不移。比如玉洁嫂子对王大寨的支持与理解。再比如梁菊芳在李俊杰生病以后的不舍不弃。

当今世界，建立在物质基础上，欲望丛生的爱情比比皆是，而以那些爱情为题材的小说也比比皆是。像《雪域高原》里面这么简单美好的爱情描写已经很少见到了，连一个渴望已久的吻都如此隐忍，实在不能不让人内心酸胀。

而这些爱情故事，也是这部小说中另外一条成功的线索。

先来看看秦擎天和何玲的爱情。

仿佛从一开始秦擎天被下放到工程尖兵连，而团长千金要求去工程尖兵连工作时，两人之间的爱情仿佛就命定了。而这场发生在争分夺秒修路工程中的爱情也注定了凄美而迂回。两个人之间横亘着何玲青梅竹马的张德彦。而在后来的故事发展中，心胸狭窄的张德彦越是努力想通过手段拉住何玲，反而因为他那些小计谋把何玲推到了秦擎天身边。有情人终成眷属。

相比于秦擎天和何玲，孙绪明和文小英的爱情之路走得更曲折。在两难的选择面前，孙绪明选择了突然出现的家境优越的吴雁，辜负了一直默默帮他照顾家人，青梅竹马的文小英，而后来吴雁出轨，以死谢罪，文小英以一件为孙绪明织的毛衣和他重续前缘，可谓令人唏嘘不已。

在这样反映筑路战士生活的小说里，还能看到这么美好而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算是意外收获了，除了对这些战士有更多的敬意之外，也对人物性格的体会上有更深的把握。可以说，正是有了这些打动人心的爱情描写，这里面的英雄人物才显得更加丰满。

当一个男人战斗的时候，也是他最勇敢最有魅力的时候。在工程尖兵连奋战的战士们，虽然没有上战场，但是他们个个是身披盔甲，骁勇善战的战士，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与最恶劣的自然环境，物质条件做斗争，他们还要忍着身边战友不断倒下不断死去的悲痛，继续前进。

而就在他们挥汗如雨无暇爱情的时候，他们真挚的爱情也悄然来到了他们的身边。

他们的战斗，他们的爱情都在这片热土上得到成全或者掩埋。他们的爱情也是青藏公路结晶的一部分。

是爱情，一次次把这个属于艰辛和战斗的故事推向高潮，也是爱情，一次次成全了战士们艰辛背后的甜蜜。

英雄们在收获事业的同时也收获了属于他们的爱情。

所以，我想说，《雪域高原》不仅是一本关于战斗的书，也是一本关于爱情的书。在艰苦日子如雨滴般密集降落在这群天路尖兵身上时，他们没有选择逃避，而是用一个男子汉的担当挑起了所有属于男人的责任。

所以在故事的最后，当青藏公路上的大桥落成的时候，顺着他们黝黑指缝泄下来的不只有灿烂的阳光，还有那双愿意和他们的手紧紧贴合，一起承担未来的爱情的手。

图：白雪覆盖下改建后的青藏公路

《雪域高原》的作者用他浪漫稳健的笔触向我们揭示出了驻守边关，为青藏公路的建设默默奉献一生的人民子弟兵的生活境遇。他们也有爱有恨，有自己的孤独。他们挥汗如雨的时候，他们的青春也在飞速消失，但是正因为他们把自己的青春和爱情都播种在泥土里，他们的青春也就更加有意义。我们从这本书里，不只只得到一群热血少年的故事，得到更多的是面对生活中困难的勇气，和面对爱情时的矢志不渝。

《雪域高原》这本书的出版，也让我们再一次想起危难时刻，一次次从废墟中，从河流中，从山林中救出生命的最可爱的人。

在国家危难的时刻，每一个兵都是天路尖兵，在国家需要建设的时候，每一个兵都是天路尖兵，在国家大步前进的时刻，每一个兵也都是天路尖兵。

是不是世界上见过最多风景的是道路？那么这世界上，为人们搭建最多通往风景道路的一定就是这些天路尖兵了。

因为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颗厚厚的被爱浇灌就可以生根发芽的爱国的核。

而我们的国家，无论任何时代，都需要这些好样的天路尖兵。

（作者向宝云系四川省社会科学院院长）